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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章 聖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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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上看著承安, 語氣輕緩,極為閑適的道:“是不是很喜歡她?”

一句話落地,饒是承安素來沈穩, 也有轉瞬怔然。

側目去看聖上, 卻見他面上微微帶笑,並不覺自己說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。

“是,”承安也笑了,神情平靜,但誰都能從中聽出那份極為隱晦的,新近長成的雄獅對於前任首領的挑釁:“我一直……都很喜歡她。”

“坐坐吧, ”聖上聽他說了, 也不動氣, 只輕輕擺手,示意他落座:“跟朕說說話。”

承安目光閃過一絲詫異, 但更多的是躍躍欲試,垂眼一笑,他坐到聖上面前去。

已經是傍晚,夕陽西下, 落日餘暉是溫暖的紅, 水天一色, 坐在船上看過去, 美極了。

承安與承瑜光著腳, 兩人一道坐在船邊, 笑嘻嘻的看著不遠處景致, 錦書掃一眼兩個孩子,低聲問身邊紅葉:“楚王呢,還在聖上那兒?”

“是,”紅葉道:“聖上遣退了內侍宮人,只留了楚王,不知在說些什麽。”

錦書心底浮起一層淡淡陰翳,然而轉瞬消失,掃一眼不遠處的承熙,沒有做聲。

這一次南巡,於大多數人而言,都是極為美妙的一趟旅程。

承安承瑜自然不必說,三公主這個過兩年便要出嫁的,更是歡喜,也只有看出水面底下潛藏暗流的人,才勉強維持笑意,心中不安。

聖上似乎沒察覺到錦書心中忐忑,擱置朝政,陪著她四處游玩,有時候帶著承熙,但更多的時候,卻是他們兩個人。

承熙吃醋了,不開心道:“父皇怎麽這樣,居然不帶我玩兒。”

“因為你母後是父皇的,”聖上摸摸自己最寵愛的小兒子面頰,含笑道:“等你長大之後,有了喜歡的人,就會明白這份心思了。”

“他還小呢,”錦書有些不好意思,瞧一眼聖上,道:“能明白些什麽?”

“還小?”聖上笑出聲來:“之前不是還問朕,良人是什麽意思嗎?”

說到這兒,錦書也笑了。

承熙被父皇說的有點臉紅,氣鼓鼓的哼了一聲,找承瑜和三公主玩兒去了。

南巡自三月初開始,在外將近五個月,待到七月末尾,一行人方才回京,錦書和三公主等幾個女眷倒是還好,承安承熙乃至於承瑜這幾個愛出去玩兒的,卻整個黑了一圈兒。

不過這也沒關系,長安的日子矜貴,總會養回來的。

錦書同聖上做了這些年夫妻,他身體如何,心性如何,早就有所了解,心中早有猜測,只是他不說,她也不提罷了。

歸京之後,隨即便有朝臣入宮奏對,南巡期間,雖也有奏疏源源不斷的被送去,但終究只是要緊的軍國大事,瑣碎之事,便交由幾位留守大臣處置,這會兒聖上歸宮,這些事兒少不得要在他耳中一過。

這事兒同錦書無關,她先是吩咐人將空置了幾個月的宮殿收拾出來,又召見兩個弟妹說話,期間還要叫承熙往何公家走一遭,拜會一番,倒是忙碌。

許是趕得巧了,這日往含元殿去,為聖上送宵夜時,卻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。

承安。

她正待進去,他正往外出,剛巧就撞上了。

錦書不欲理他,等他退到一邊去行禮後,略微點頭,便進了內殿。

承安受了冷待,也沒計較,唇邊反倒略微露出些笑意來,目送她窈窕背影離去,微微笑了。

“殿下,”回府之後,心腹便往他書房去,低聲道:“您不在的這些日子,一直都是何公等幾個老臣把持朝政,他們都是聖上心腹,咱們的人手裏雖然捏有軍權,但若想要抗衡,卻也很難。”

承安在外多年,總會結下幾分香火情,然而時間太短,真正想要將其結成一張網,卻還有些困難。

承安沒想過造反,也沒想過改朝換代,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將一切都交出去,兩手空空,坐上賭桌。

到了這種關頭,他手裏總要捏點什麽,才能安心。

“沒關系,”承安緩緩笑道: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
心腹先是一怔,隨即明白他大概是在哪兒另外得了消息,也不追問,只是道:“阮姑娘前幾日透了消息來,歸德大將軍近來有客,只是掩在私下,只怕長安即將有變。”

承安點頭道:“知道了。”

阮玉澄的心思,心腹也知道幾分,在他看來,阮氏出身雖做不得王妃,但這樣一個足夠聰慧,關鍵時刻又能派上用場的女人,最好還是叫楚王收用,給個名分為妙。

至於將來成事,阮氏是否會殃及後院,生子之後便伸手往正事上去,就更加簡單了,一條白綾一杯毒酒,哪一個收拾不得?

只可惜,楚王沒這個打算。

叫他和其餘人謀劃,只憑楚王妃的名頭,就足以為他們拉到一個強有力的援奧,然而楚王不願,他們這些門客,也不好自作主張。

錦書往內殿去時,便見裏頭只聖上一人在,對著面前奏疏,徑自出神。

許是沒有燭火之故,他面上添了淡淡一層蒼白,隱約憔悴,唯有一雙眼睛依舊犀利,不減鋒芒。

“憐憐,”聽見她腳步聲,他道:“你來了。”

“七郎晚膳用得少,我可不得來看看?”錦書到他面前去,打開手中食盒,取了宵夜出來:“近來總是這樣,一忙起來,就顧不上身體。”

“罷了,”聖上接過筷子,略微用了些,便重新擱下,語氣感傷:“朕實在是用不下。”

錦書手一滯,還沒說話,鼻子便先一步酸了。

“憐憐,”聖上將她抱住,叫她坐在自己懷裏,像是他們尷尬相遇時那樣:“你都知道的,是不是?”

錦書靠在他依舊溫暖的懷裏,沒有做聲。

“明天,叫姚軒和姚昭進宮一趟吧,”聖上手指溫柔的拂過她面頰,道:“朕有些話,想親自吩咐。”

錦書合上眼,不叫眼淚流下:“好。”

幾年時間過去,姚軒與姚昭早就褪下昔年青澀,前者淵渟岳峙,氣度沈穩,後者意氣風發,年歲正佳。

被內侍引著入宮,見過錦書後,便一道往內殿去拜見聖上。

“承熙還太小,朕總覺得不安心,”將其餘人遣退,聖上道:“他是太子,倘若朕有萬一,必然要叫他繼位,然而何公這些老臣年邁,支撐不了幾年,你們是他嫡親舅舅,自家人,最靠得住。”

這幾句話中不祥之意太重,一時之間,姚軒兄弟二人都不敢做聲。

畢竟,他們是真正的外戚。

王莽謙恭未篡時,無論說什麽,都沒辦法抵消因出身而帶來的疑慮。

再者,他們是新貴權臣,然而畢竟年歲在這兒,說幾句話還行,想要主持大局,怕是很難。

並不是他們不願為太子出力,而是有些事情,非得要資歷才能辦成。

“朕當然不會只找你們兩個,”聖上猜得出他們在想什麽,不覺一笑:“在此之外,另有安排。”

兄弟二人暗暗松口氣,這才出言應聲。

他們好容易進宮一趟,又是太子嫡親舅父,當然不會隨意打發出去,聖上在含元殿設宴,叫了承熙過去,一家人小聚一番。

“父皇喝水,”席間,承熙聽見聖上接連咳嗽幾聲,顧不得吃飯,憂心忡忡的過去拍了拍他肩,又趕忙去倒水:“壓一壓。”

姚軒與姚昭對視一眼,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擔憂:“聖上,望請保重龍體。”

“盡量吧,”聖上倒是看得很開,摸摸承熙的小腦袋,道:“好啦,父皇沒事兒了,過去吃吧。”

“不,”承熙很難過的看著他,然而搬著椅子,到聖上身邊坐下:“我要挨著父皇坐。”

從小到大,他最親近父皇,雖然不明白要發生什麽,但冥冥之中卻感應到幾分離別傷感,不肯離父皇太遠。

錦書心底發酸,眼眶也有點濕,然而終究沒有表露出來,只擺擺手,示意一側內侍退下,勉強笑道:“他既然要靠著父皇坐,便由他去吧,左右他最小,還可以任性。”

聖上幾不可聞的嘆口氣,目光溫柔的落在他們母子身上。

姚軒與姚昭離宮時,是錦書親自送出去的,姚軒掃一眼左右,低聲道:“姐姐,聖上他,是不是……”

後邊這句話,為人臣子,是不好說出口的,然而錦書卻也明白,眼眶含淚,微微點頭。

姚軒與姚昭的心,一道沈了下去。

“姐姐。”握住錦書的手,姚昭有些擔心。

“我沒事兒,”錦書道:“聖上自有分寸,不必慌亂。”

嘴上這麽說,可事實上,她自己心裏也有點沒底。

皇權更疊,不知會有多少風雲,一切未定時,誰又說得準呢。

“起風了,”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,錦書方才回身,向身邊宮人道:“咱們回去吧。”

她過去的時候,聖上人便在桌案前,像是他這些年任意一個片段般,靜靜對著案上出神。

“憐憐,”聽見錦書腳步聲近了,他也沒有擡頭,只輕輕喚她:“過來。”

錦書聽出他語氣中凝滯之意,上前去道:“怎麽了?”

“拿著它,”他擡眼看她,緩緩道:“至於將來是否要用,全看你如何做想。”

錦書這才發現,被他擺在案上的,原是一份聖旨。

上面每一字,皆是聖上親手所書,附屬璽印,只要取出宣讀於眾,即刻便能生效。

聖旨上言,楚王悖逆,陰挾新帝,威逼太後,行不孝不悌之事,廢黜王爵,論罪當誅。

“朕死之後,你便是太後,承熙年少,雖有輔臣在,卻也少不得叫你勞心,”聖上握住她手,面有肅殺之意,一字字道:“楚王若肯輔佐於他,盡可使他富貴榮華,若他生出奪位之心,你便設法謀劃殺之。”

“朕在軍中心腹甚多,自會列出與你,閱後即焚,他日生變,便使人傳召,必有回信,”他目光沈然,語氣平靜:“至於其他,便交由憐憐自己做主吧。”

“朕希望你過得快活,”話說到最後,聖上語氣明顯柔和下來,甚至於添了幾分淡淡惆悵:“所以,無論你選擇怎麽做,朕都支持。”

錦書心頭湧起一陣酸澀,難過,不舍,離別,一一交織,到最後,反倒不知是何滋味。

“知道了。”她這樣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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